《哪吒》为何“人红是非多”？

今年暑期档，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下称《哪吒》）不断刷新票房记录，成为行业关注的热点。但近日，《哪吒》却遭遇著作权侵权的质疑。舞台创意秀《五维记忆》的版权方认为，《哪吒》与《五维记忆》在脚本故事和场景特效方面存在多处相似，构成抄袭。

《哪吒》是否构成抄袭，目前尚无定论。事实上，近几年热映的多部国产动画片都曾遭遇抄袭的质疑，在我国电影市场快速增长的背景下，国产动画片热映背后的版权问题尤为引人关注。

影片是否构成剽窃，司法判断与大众语境存在差异。

根据我国著作权法的规定，剽窃他人作品的，构成著作权侵权。判断是否构成著作权侵权，通常采用“接触+实质性相似”的规则。如果主张权利的作品已经在先公开发表，通常可以认为被控侵权作品接触过在先作品或者存在接触的可能。因此，著作权侵权判定的关键是进行被控侵权内容的比对，判断主张权利的作品与被控侵权的作品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

判断作品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首先要将思想和表达予以区分，著作权法保护表达，不保护思想观念。比如，善恶两极冲突对抗的主题属于思想观念范畴，任何人不能将此据为己有，相反，任何人都可以对这一主题进行创作形成新的作品。也就是说，在判断动画影片是否构成著作权侵权时，不应从作品的主题、创意等思想层面进行比较，而是要针对具体的情节编排、场景设计、人物造型、人物关系设置、台词内容等作品的表达层面展开比较。

在进行表达层面的比较时，要排除公共领域的表达或者惯常性表达。比如，在表达善恶两极时，选择黑与白、红与黑、红与蓝等对比色系属于常见的表现形式，不能因为被控侵权作品与主张权利的作品选择了相同的色系就认为构成侵权。另外，在表达浩渺宇宙、混沌世界的场景时，圆形球体、阴阳鱼太极图以及云雾状星云环绕的场景属于常见的表现形式，较真起来，在主张权利的作品之前也能够找到类似的表达，因此也不能依此认定构成侵权。

另外，在判断动画影片是否构成著作权侵权时，还需要将个别要素与影片整体相结合进行比对，同时要考虑到存在相似表达的部分是否属于主张权利作品的核心内容。

以上是从司法层面分析著作权侵权的判断标准，在日常生活中，对于剽窃这一概念的理解和使用则并不会像司法判断那么细致，剽窃被认为是将他人作品的全部或者部分当作自己的作品予以发表。也就是说，剽窃具有两个特点：一是隐匿了作品内容的真实作者；二是作品必须公布于众。在大众语境下，剽窃的内容可以是作品的具体表达形式，也可以是作品的思想内涵，至于多少内容相同或相似就构成剽窃，判断时是否要排除惯常性表达，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另外，日常用语中，通常也不区分剽窃和抄袭。因此，在大众语境下，剽窃或抄袭出现的频率也就必然会高于司法认定的构成剽窃的情况。

应在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与发展中看待创作如何体现独创性问题。

近年热映的国产动画片大多带有强烈的“中国风”，《哪吒》《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分别源于《封神演义》《西游记》《白蛇传》等中国古典小说和古代传说，《大鱼海棠》的故事灵感来源于《庄子·逍遥游》，并结合了《山海经》的元素。这些动画影片的故事常常来源于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故事中的场景和人物设计也都带有传统文化的烙印。

经典作品加上传统文化，为“中国风”动画片的观众缘和市场热度提供了一定的保障，然而，在版权保护方面却提出了挑战，即如何避免作品落入惯常性表达？如何在经典作品和传统元素的基础上体现新作品的独创性？

首先，要用现代视角重新诠释经典故事，在古典小说、古代传说的基础上构建新的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并由此展开新的故事情节。例如，虽然《哪吒》源自《封神演义》中哪吒的故事，但是《哪吒》讲述的是一个因家庭教育和个人奋斗而实现命运转变的现代故事，影片最后更是发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围绕这一主题，故事主角哪吒、配角李靖夫妻、太乙真人、龙宫太子敖丙的性格特征以及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都与原著及此前的改编作品有显著不同，由此层层推进展开故事情节，自然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崭新故事。

其次，要结合当代审美、情节需要和最新科技重塑带有民族特色的角色形象和故事场景。《哪吒》中的哪吒形象既保留了齐刘海、两个朝天小辫、红色背心等民族特色，又加入了超大比例眼睛、黑眼圈、手插裤子口袋、口叼稻草等“又萌又丧”的现代卡通形象设计，以此来表达哪吒的小魔头形象。师傅太乙真人的形象在影片中进行了颠覆性处理，由以往作品中仙风道骨的老道形象，变成了操着四川味普通话口音、嗜酒如命的中年胖大叔形象，这种憨态可掬、自带喜剧效果的形象恰好满足了释放现代人紧张情绪的需要。另外，影片中“江山社稷图”场景中，不仅带有中国画的意境和元素，又利用3D动画技术加入了水上漂流、过山车的效果。影片导演在采访中也曾经重点介绍角色和场景设计以及特效镜头制作等，这些新的角色形象和故事场景也是确保动画影片具有独创性的关键要素。

可以说，传承与创新是“中国风”国产动画片未来发展的关键，影片创作在继承中国文化的同时，必须结合现代视角、当代审美和高科技手段加以创新。与此同时，尊重版权、尊重原创是优化国产影片成长环境的关键，必须严格依法打击版权侵权行为。

（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 何隽）